相约碧口

文章来源:    作者:李世仁       发布时间:2015-10-08     浏览量:

                                                                一
       初夏,我们下碧口。

去碧口,必经玉垒关,它是甘肃南大门,也是蜀中锁钥,当然更是碧口门户。玉垒关以下雨量充沛,山青水绿,让人神清气爽。

站在两江牵手的山包上,一道钢索公路吊桥悬浮于已被苗家坝电站澄清的白龙江出口,沟通此岸与彼岸。水出桥下,立刻让碧口电站水库吞没,水面淼淼,一片汪洋。水多有水多的好处,阳光下氤氲清馨,清洗人的肺腑,激发人的心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辛弃疾物我双会,天人合一的感触也感染了我。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黄庭坚的话启示我,这自然的律动挑逗起万物循环往复涅槃再生,看似平凡的物象,却为生物界生生不息不断注入活力,为人类生存提供养分。

有了一湖碧水,有了奇峰突兀,也就有了风景。山给人安慰,不知日月,领悟高天厚土的恒昌;水散发灵气,滋养一切,包容一切,亘古绵延。

我们原是被一江清流推动着,被嶙峋的青山牵引着,现在又附在碧波荡漾的湖水边。

一条山梁一条沟,无数条山梁无数条沟,我们的小面的入沟出沟,如风行走。我猜想,父亲当年赶中坝场、碧口场时,上山下河,道路艰险,用古人的话说是:栈道险复险,客怀愁更愁。可以想象,那该要耗费多少体力流多少汗水啊!

那时的父亲和他的同路人从蒿子店走白龙江栈道,背上的山货压迫得喘不过气的时候,肯定期盼过有箭一样的速度。可他至死都没有见到,古道的变化,今天光油油的柏油路,还有兰海高速,兰渝铁路,他更无由想象。

 历史,在一代一代人的脚下一步一步走来。当第二天我们爬上冉家坪时,栈道上来来往往的身影渐渐退位,面前一片广阔,于是思绪被广阔的遐想填充。我忽然明白,站得高看得远,这句话的哲理性。

冉家坪,以张姓为主,明代从湖北孝感迁来。过去一色灰瓦黄墙,现在或砖混或木架,幢幢华丽,座座干净。院内花,路旁花,有一大片竹林排立在村前,小村焕然雅致。我们一行人中,有作家有摄影家,村里特意以玉垒花灯戏接风,一桌不错的文化宴席。这个剧种原来仅限于袁氏家族演唱,后来发展到李家坪、冉家坪、魏子坪。剧中不用女演员,男扮女装,吸纳了川剧、秦腔、民间小调元素,唱腔既高亢又婉转,加上帮腔更显得有气势、豪放、开朗。那天上演的是《三娃子接兄》片段。

戏楼建在村前山嘴上,烈日高照,我不时去戏楼后树荫下躲躲太阳。俯视脚下,犹在空中。前面不敢正视,险得惊心动魄。目光向西,只见,两山中夹了一座被白龙江、白水江切割出的断头山。南山如屏,北山嵯峨,中间山脊向右,左边山峁逢迎,山连水,水绕山。奇特的山水走势奠定了玉垒戍、玉垒塘、玉垒关不可替代的关峡隘口。昔日无数次军事对峙和你追我挡的殊死搏斗场景,慢慢的,成了眼眸里一抹幻影,成了心灵深处跌宕的沧桑,成了岁月里沉淀的悲壮诗行。

湖水沉静,天蓝,云悠。湖水淹没了云彩,也淹没了战鼓咚咚。

天开一堑锁咽喉,控制西南二百州,《三国志》里给玉垒关的名讳是阴平桥头。赤壁大战后,曹魏把战略重点放在了陇右。此后,魏蜀双方为占据陇南和陇右广大地区,展开了激烈角逐,而桥头则是得陇望蜀的要冲。

曹操死后,郭淮为雍州刺史督阴平事,派兵驻守桥头。蜀后主建兴七年(229)诸葛亮派陈式夺取武都、阴平二郡,任命廖化做阴平太守,廖化派兵扎营桥头。魏将郭淮于蜀后主延熙十一年(248),筑城于今天关头坝大桥下不远的地方与廖化对峙。

公元263年,魏军兵分三路伐蜀:邓艾领兵3万余人,由狄道进军,以牵制姜维驻守沓中的主力;诸葛绪带3万余人,进攻甘肃成县西北,当年的武都郡治地,以切断姜维退路;钟会率主力10余万人,意欲先取汉中,再趋成都。邓艾命天水太守王颀直攻姜维营地,命陇西太守牵弘等人邀击姜维前部,命金城太守杨欣进击甘松。姜维在沓中见邓艾的军队攻来,又听说钟会进军汉中,知汉中难保,立刻引兵东撤,摆脱邓艾纠缠,想退往阴平。魏将杨欣等人追至疆川口,双方大战,姜维败退。有诸葛绪在桥头堵截,姜维据守阴平已不现实,便从孔函谷佯作向北,作出攻击诸葛绪后部的样子,诱使诸葛绪离开桥头向北回防,姜维乘机通过桥头,与廖化、张翼合兵,去剑门关蜀中最后一道大门据守。魏兵伐蜀的计划打乱了,蜀汉的防御也疲于奔命,也给素于钟会不合的邓艾,寻求捷径奇袭蜀国之谋创造了良机。

由此,玉垒关成了阴平古道上关防重地,历代都倍加重视,和平时期修桥,以畅商贾,战乱时期烧毁,以绝追击。战爭,成了玉垒桥的命运所系。

1949年12月下旬,人民解放军62军于岷县兵分两路,一路沿白龙江南下解放武都后,进军玉垒关;一路渡白龙江翻插岗梁至舟曲县的博峪,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捣文县。文县旧政权在大军威慑下投诚,一路溃逃碧口的甘肃残敌又一次烧毁了玉垒桥,致使大军受阻,前锋部队经两昼夜抢搭浮桥,才使甘肃最后一个重镇回到人民手中。

昔日的伸臂木桥,铁索桥址没有了,码头也没有了,两江相见的场景也无迹可循,仅有重新修建的桥和桥下深厚的水。江水嬗变湖水,湖水翻不起往日的波澜了,少了一丸差可封的个性;山,矮了,仿佛一位智慧老人,沉思着冥想着。

 晚饭是在一家摆满鲜花的院中吃的,坐在花下,品着山珍,喝着黄酒,闻着花儿的馥郁,听着对小村庄的赞美,神怡心旷难以形容。返程时对门青山郁郁葱葱,高低起伏,一轮夕阳,照耀着山尖几朵彩霞,山入水,水载舟,拖起一抹水痕,惊走几只水鸭,水醉了,人也醉了。
                                                           二
      几年不来碧口,一下子华丽了,光鲜了。季节也好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上有碧口电站水坝一片汪洋,下有麒麟寺电站库区清水雍来,碧口一派水乡韵致。
碧口是一本美丽的书,是一本百读不厌的书。

 碧口植被良好,森林覆盖率66%,大熊猫、茶叶是碧口名片,文县的名片,一样是甘肃的名片。这一方森林里也盛产金丝猴、藏酋猴、还有羚牛、大鲵,有化石植物珙桐、水杉、银杏、香樟,有香菇、蕨菜、薇菜。

碧口川味十足,具川北小镇风情,说话川腔,吃饭川味儿,看川戏,听评书,坐茶馆,摆龙门阵,推牌玖,品白干,一清早各门类小吃摆上街沿,沉睡了一夜的铺面一家一家次第敞开,小镇开始忙碌,营造属于小镇自己的日月。

在岁月的流程中,各州府县的人,怀揣发财梦想,凭借水陆码头便利,以一个商字,将碧口推向地理亮点名扬四海。

有朋友鼓动我写碧口,我无力承担。教科书上说,资本主义滥觞于明代,自然上海最先接受域外来风,碧口与上海有江流贯通,碧口因此受惠,是西部商业文化的渊薮。我骨子里潜藏的农耕基因则难以僭越另类文明,何况我没有生命体验,当年那些细节多如牛毛,那些场景如咳风唾地,已随风而逝,对碧口只知表难及里。至今不熟悉碧口,碧口也视我为陌生。

虽然我多次到过碧口,可在我的认知里还是父亲灌输的那一丁点儿,每当有人提及碧口,那些零碎的片段就是我不尽的回忆和幻想的题材:一条街上一家挨一家的商铺,药材收购铺、茶馆、饭馆、烟馆,王爷庙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商贩的叫卖声,酒肆堂倌吆呼声响成一片。他最津津乐道的是饭馆伙计的倒豆子般给客人报菜谱,一口气十几种,像唱歌,末了,一句也没听明白;他引以为骄傲的是一只能装15公斤的印度锡桶,不厌其烦地念叨,那是外国货,以此证明碧口应有尽有。

 从邓艾偷度阴平起,玉垒关、白水关,都是兵家防守重点,有无数次战争发生过,奇怪的是处于两地之间的碧口,却没有历史的落脚点。尽管如此,仍有学者关注碧口,一说,北魏时的南五部县是碧口,《九域志》里还说,文州曲水县有方维镇。从公元779年,吐蕃率南蛮众二十万来寇,一入茂州,过汶川及灌口,一入扶、文,过方维、白坝,已知白坝在青川县白龙江边,那么,打开《中国历史地图集》隋时岷蜀诸郡图就能看出,景谷(白水)之上是方维,也在白龙江边,方维当是碧口已无疑义。

人说,讲文化,碧口是典型的码头文化。今天的碧口不见昔日的影子了,因为船帮绝迹,连追忆昌隆时期的古建筑也所剩无几了。那天在正雨的提议下一行人去了两家旧宅院,庭院深深,天井狭长,有一家是石板铺院,台沿上铺一块两米多长的石条,是一幅石刻楹联之一,字迹俊秀,也不知在这家人脚下践踏多少时日了。外面的街道是崭新的,怀旧的影子只有新添于小楼门面上的仿古装饰。代替一百来条木船的是河边新辟一座公园和一艘画舫。一尊取名;盼归的雕塑,塑一年轻母亲,抱着儿子眺望滚滚江水,告诉人们,当年有多少父母、妻子、儿女在黄昏的岸边焦灼地等待从江上归来的亲人啊!

这一晚,正雨约我和启舒探访了97岁高龄的张锡田老先生,让人惊叹的是,老人仍在著书立说,老人翻着一本新撰的《乡愁》,给我们讲述创作思想。他经历了碧口的兴旺与渐次衰败,碧口改造街道,碧口被地方军阀轮番驻扎,甘肃省政府十多万残军政要,仓惶逃来碧口争渡、并在此作垂死挣扎,横征暴敛也经历过上世纪九十年代疯狂挖金潮给碧口带来的畸形乱象。他的思维还是那样敏捷,他的谈话还是那样层次分明。他以为碧口过去之所以繁荣,靠的是船运,是白龙江、嘉陵江200里黄金水道。如今,碧口要发展,茶叶是一项不错的产业,但还不够,还应该有其他亮点才行。其实,我们与肖大明交谈时,这位敦实的中年汉子已经为小镇的振兴在探路了。下岗后,他没有消沉,努力寻找突破点,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实践致富之梦,开打印部,发展小水电,到涉足建筑行业,现在已拥有近三千万的资本。眼下这类积极创业者在碧口层出不穷,比如开蘑菇汤的徐向荣,同是下岗职工,也许是小镇固有的商业文化熏陶吧,她在小吃经营上创开了一条新路子,为小镇的再次腾飞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从他们坚定自信的言谈中,从他们愉快乐观的目光里,从他们敏捷而又有节奏的手势里,我读到了希望,读到了碧口的将来。

要超越昔日的碧口,还是要下大力气的。正像肖大明说的,必须推进茶叶生产和茶文化旅游同步发展;必须下大力气改变茶叶生产管理水平,技术落后,粗放经营,只顾春茶,疏于秋茶开发,高产优质茶园不足,制作工艺落后,品牌杂乱,创新研发跟不上的弊端。

 张锡田老人写过一部《碧口志》,应该说是研究碧口未来发展的基础性资料,从中可以悟出很多值得思考的东西。我们应当借鉴些什么,我们怎么定位今天发展坐标?从老人的著作里,我们知道清朝乾隆以前,碧口的冯家沟只有十几家茅舍。当时,四川来甘肃的舟辑在距碧口以下的中庙设行店,后迁至肖家坝的旋滩,乾隆初年迁到碧口。至此,碧口成为水陆码头,甘肃、四川的物资集散地。木船沿白龙江入嘉陵江可直达重庆,凡甘、青及四川松藩等地药材、土特产品运出,西南各省、江浙一带日用物品进入甘、青及四川西北,都必须经过碧口集散。

随着水运业的日益发达,各地客商纷纷解囊建馆修宫,一时间工商船帮会馆林立,成为商镇兴旺的象征。江西会馆三元宫、四川会馆川主宫、陕西会馆忠义宫、船帮之所鲁班庙等,各具风姿。

民国初年,碧口街居民500余户,2000多人,除本地十几户张姓农民外,余者皆为外来商人。每日来碧口驮运的骡马100多匹,肩挑背负及来往客商1000多人,药材行栈40多家,日商品交易额达八九万元。

另外,晚清至民国,还有一条甘川驮道,有甘肃、青海、宁夏马帮2000余匹路过碧口翻悬马关到青溪入涪江下中坝。1946年陇海铁路宝鸡至天水铁路通车,1956年宝成铁路通车,马帮日渐萧条甚至绝迹。

民国年间,碧口陆续增设了烟酒营业税局、直接税局、特税局、海关税局等税收机关。抗日战争后期部分海关沦陷,药材出口滞销,经营药材的商家改营大烟生意,碧口大烟生意交易跃居全省首位。年税收曾多达两万多银元,占全省税收的一半以上。民国十六年,碧口统捐局达七万六千元(银圆)。民国三十三年,征地价税六万六千多元。

自公路网逐步形成,船道派不上用场,碧口也就失掉了曾经的荣光。今天道路四通八达,尤其是碧口人对于商贸经营的底蕴依然在,这是多少代人传承浸淫的结果,而碧口恰恰处在川、陕、甘交界的三角地带,距兰海高速公路接口16公里,离兰渝铁路青木川火车站也只有17公里,有向北,向东,向南的地理优势, 长风破浪会有时,高挂云帆济沧海。她的再度辉煌只是时间而已。

从张先生家出来,我们走进滨江公园。夜晚的感觉真好,半是江流半是山。五光十色的水面,闪着炫目的光。游人你来我往,或散步,或赏景,或依栏,宁静安详。我们过吊桥,从对面看小镇。灯光射向民居小楼,电厂机关楼宇,居民住宅公寓,彰显时代实力。水中也有小镇一角,而且跳着舞着,收美景于咫尺,纳天地于一隅。霓虹灯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如梦如幻的光,把小镇洇染成一幅美轮美奂的彩色夜画卷。

铁索桥,悬在河上几十年了,桥下也不是一条江,而可称作湖了。伫立桥上,心中也随流水涌动起来。正是这个湖使小镇有了前所未有的灵气,正是这个湖使小镇朝气蓬勃,还是这个湖成为小镇飞翔的源泉。

碧口有很多人家外徙四川居住,看到家乡变化了都想回来,徐向荣说,她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因为碧口美丽了,天蓝水清了。

总想有一方净土恬憩心智,经过整容的碧口是你安放心灵的好地方。

                                           三

       清晨,石龙沟里静得只有水响声,还有偶尔的鸟叫声。山沟里的溪水被打扮得像衣装鲜亮的温雅少女,恬淡,娴静,一潭一个颜色,一潭一个姿态,招人喜爱。穿天竹林,护卫在宅旁,摇曳在溪边,还有花儿正在绽放。正像顾况所言:道该房前石竹丛,深浅紫,深浅红。婵娟灼烁委清露,小枝小叶飘香风。茶园绿油油地出现于视野,恭迎的是茶园,相送的也是茶园。

车子左右盘旋,爬上一处山坡,停在一个大院里。我们步入石板道,不几远,前方凸现三山合抱的大坦弯,想不到在峰峦叠嶂中会生出这么有色有味的地方,翠绿的是茶园,黛绿、豆绿、墨绿、深绿的是森林,构成层次分明的山野。一池清水,十来亩大小,与蓝天呼应,有路绕池,有亭台点缀,山水之奢侈把人的胸臆给填满了,阳和布气,动植齐光,天地菁华,自然浩气,全聚于此,灵魂的皈依之所也!森林涵养水源,招云聚雨,净化空气,也保障了茶叶品质,成就了马家山茶叶细啜襟灵爽,微吟齿颊香,当之无愧地荣登佳茗之列。

 我是一个缺乏想象力的人,从一草一木中很难得到启发与缅想,面对这里的莽苍苍,郁葱葱,不由人也心荡神摇起来。试想,假若雨天,迷雾缭绕,云卷云舒,假若,旭日初露,薄纱飘渺,假若夕阳西下,晚霞道道,该是多么诱人的一方天地呐!

在茶园里漫步,心情总是那么舒畅,惬意,甜美。脚下蹿过一只小松鼠惊鸿一瞥地溜走,正要寻踪,又听到山鸡此啼彼叫,茶园便生动起来,森林也活跃起来。这山离大熊猫最近,山上箭竹茂盛,最宜大熊猫栖息,茶农富裕,大熊猫安居,与它伴生的大大小小的其他动物,共同组成了它们幸福乐园,按照各自的法则,各自的风姿沸腾着生命,歌唱着愉快的生活。

站在高处,看这个小山村,家家门上摞满的柴堆没有了,污秽的杂乱的黑泥路没有了,砖混小楼,木结构楼房,敞敞亮亮,红的门,白的墙,点染青山绿水。房前、屋后、院内、院外鲜艳的花儿开着,农字符号正在转换,种茶是主业,为相机镜头预备了山水茶田精品山庄组成的一帧帧精彩画面。

从龙池坪下来,茶园里新建起的几座小木楼,更加抢眼,专供来茶园观光者夜宿。木楼带一平台,大有陶先生蔼蔼堂前林 中夏贮清阴的情景。在一片绿色中,凭栏置一张茶几,一把躺椅,沏一杯佳茗,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看流云飞舞,听锦鸡欢笑,这才是储存宁静,使人六根通透的地方。

阳光升在天空,清幽幽的是山,闪着绿色光亮的是茶园,身处绿意包围中,不由你不好色,谁对美丽有仇?

村里建起一座茶叶博物馆。方方正正的大院当中敬奉着陆羽,算是神归正位了。先生注视远方,居高临下,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一步步走近他,他仍然不屑一顾,到底是茶神啊!人们陆续走进展厅,我则细细端详起茶圣来。本来不美的陆毅,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我想,这美丽是人民给的,是历史给的,无疑是一部《茶经》使他千古风流了!也是,把一部枯燥的书写得神采飞扬,需要人品修炼,需要文字修炼。细究起来,顺理成章。因为他的朋友中有颜真卿、孟郊、张志和、诗僧皎然、女道士李冶、刘长卿。哪一位不是才高八斗,诗文冠绝的人物!

踏进展室,楼下是品茗区,楼上是茶文化区,我进了品茗区。一次性的纸杯里盛满一杯清茶,我乃俗人一个,省去了春风拂面,咕噜就是一口,凤岐端来一只玻璃杯,说得用此杯,味道好,好看。倒进玻璃杯,一刹那叶芽下沉,碧汤映目,清清润润,难怪古人那么看重茶具,原来蕴含高妙于其内矣!由是东施效颦,平心定气,试着雅了一回。先闻,后尝,边啜边品,停留少许于口腔,先涩而后甘,齿颊溢香,进而心也旷神也怡了。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我醉心于陶渊明的林荫小屋,向往陶先生的生活,敬仰一个不为世俗所累的闲云野鹤般生活。说实话,这只是一瞬间的迷情。超然物外,是一种境界,一种理想,遥遥乎远哉,我们还得过俗世生活。不过,过一段到这里来品味一番山之情水之趣,或许能触景生悟,看清城市华丽之下的脆弱,也能平心静气地想一些自然与人共存共荣的道理;或许能回想起一场暴雨,一次冰雹,一溪山洪给人们带来的不光是灾难还是自然的抗议,自然的怒吼。该降解一些浮躁,敬天畏地,冲出自我包围,学会珍惜,学会旷达,装天地于心中,装人类于心中。

太阳照着我们,蓝天看着我们,大地承载着我们,他们都是人类的神灵啊!这时也是马家山最精神的时候,我得把虔诚怀揣心中,永远安放在心灵的祭坛上,对于马家山,对于任何一处山川大地。

 陇南山多,如此美丽的山让人流连的山还不多。马家山富足的不是茶叶而是山水,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楷模。身在马家山,试问比起子陵台、桃花源还差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