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日的清晨,夜的尾巴还未收起,我在黑暗和光明的交接中爬上布满松针的山冈,深深地吸了一口饱含松香的空气,伸腿弯腰,舒展筋骨,缕缕蝉翼般的云在青山间游荡,绿烟蒙住了森林的真面目,也遮盖了一个谜一般的世界。
俯视静卧于山谷中的邱家坝,山蒙蒙,谷幽幽,箭竹忽悠;两条河水从西从北,躲躲闪闪,蹦蹦跳跳而来,时而爽朗大笑,时而发出怪叫,时而默默无声,给你欢快,给你惊奇,给你安宁。
早起!寂寥中一只鸟儿清脆鸣唱,迎来众鸟回应,拉开邱家坝欢乐的大幕。
是柳莺,是黄鹂,是金雀、云雀、朱雀,是红腹山雀,是画眉?或清丽,或婉转,或悠扬,或啁啾,奏响黎明新乐章。
我静观,山雀在红桦枝头,栒子树梢,落叶松尖,穿梭飞跃;画眉在低矮枝丫间忽上忽下,忙碌翻飞;我静听,独唱,对唱,合唱,单声部,多声部组成的森林晨曲。
我对视,苔藓、地衣、蕨类、小草、葛藤,大树苍天,小树婆娑,蝶款款,蜂嗡嗡。
我遐想,这一切到底是造物主有意为人类安排,还是人类与它们原本是邻居,上帝创造它们是为了地球不被冷落,理当平等互爱?
美丽的森林乐章,如梦的森林清晨!
我的来到无意间惊醒了鸟儿,鸟儿也惊起了我的思绪。
疏密有序的森林生态系统,离不开野生动物。鸟类是森林最亲密的伙伴,它啄食害虫害鼠,为树木疗伤治病,采撷种子调节平衡,使生命更加旺盛。
同样,鸟类捕捉农田害虫,直接为人类服务。科学家说:一只猫头鹰一年最多能吃掉一千只田鼠,可减少两吨粮食的损失,一只燕子能吃一百万只害虫,它们是人类的益友。
鸟类,从中生代中晚期出现,就自觉地为人类奉献。人类,从未关爱过鸟儿,也把同样是朋友的兽类视为猎物,用居高临下的口吻把它们统称为:飞禽走兽!
从远古走来的人类,用树皮野果、飞禽走兽的肉体强大体魄,成为地球唯一的主宰。
人类有幸,有动、植物等众生物滋养;人类无心,在智力高度发达之后,仍将蒙昧旧习保留至今。从小儿的弹弓,到火药枪、小口径、双管猎枪、弩、套、夹,哪一样不是对付飞禽走兽的?镰刀、斧头、锯子,又无一不是用来砍伐森林毁坏其生息环境的?
人类一旦离开自己曾经熟练地爬上爬下的树木,便失去了对树的亲情,把依赖变为利用,恩将仇报。
智慧的火苗,在木屑中升起,遮风挡雨,有树木的功绩人类喜不自胜,欲念翩翩。
阡陌纵横,沃野万里,大厦林立,如许奇幻般的杰作,凝结着千百年来人类已取得的战果,记录着人类文明进步的隐约脚步。
哪一种神圣不眷恋生命?哪一种生命不追求永恒?
太阳给予地球辉煌,给万物添加给养,使得欣欣向荣;月亮绕地球旋转,产生超巨磁场,形成地球保护盾,减少来自太空射线侵袭,地球生物全靠这种磁场调控壮大,天设地造!
们把自然界赐予的安逸归结于,用神龛将天地君亲师悬挂堂屋正中;西方人则感恩上帝和神,用宗教镶嵌于灵魂深处。埃及以霍鲁斯神庙、中国最有代表性的是泰山的登封台、北京的天坛,崇拜天地,其诚可鉴。
人们把兴衰成败归结为天意,把记忆深处的意念转化为永志纪念的图腾。
尽管目的还不明晰,未从朦胧中走出,知道自身渺小,知道畏惧上苍。
然而,欲望无止境,智冠万物的人,骄傲了,展开想象翅膀: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人定胜天。恰恰忘了,天有其规,地有其律,忘了眼睁睁看着我们的众星星,也忘了养育肉身的土地,忘了供给、延续生命的源泉山川河流平原湖泊,以为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
森林萎缩了,河流缺少了磅礴,土、木、水、气,抗不过人类,不情愿地向人类让路,退避三舍,远眺人类的创造精神落泪哭泣。
美索不达米亚的衰落已经遥远,楼兰的消失也不是一天两天,照样享乐,照样营建宫殿,伐薪,烧炭,厮杀,破旧,造新,循环更替。
森林的生长速度,赶不上人类旺盛的生殖能力和贪婪,森林用自身的毁灭来换取人类的舒适。人与森林,好比蚕食桑叶,把原本完美的绿叶,变为百孔千疮,仅剩叶茎,沙砾满地,风起尘扬。
一个词汇出现了迁徙。从高山到河谷到平原,占据肥沃远离荒漠,适者生存。人类毕竟是万物之灵!
感谢大地,留给我们丰饶的财富,石炭纪埋没的森林遗骸煤,成为人类插翅腾飞的助推器,点燃工业文明的火炬,拉开机械化时代大幕。
比煤更奇妙的是石油。它,步煤之后尘,冲出地壳,使人类的梦想超越时空。
电灯亮了,上天,入地,一日千里,人类忘乎所以,傲视一切。
此前,先哲们曾敲响过警钟,荀子说:万物各得其和以生;白居易说: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刚愎自用的后人们,只顾眼前利益,未予理睬,置若罔闻。
显然,自然界的大气变暖,潮涨潮汐,台风海啸,并非全由人为,不过,大地满目疮痍,我们头上的粉尘悬浮,却与我们的奋力攫取分不开,难辞其咎。
自然界在漫长的运行过程中,产生了众多的有形的无形的物态,相互依赖,生克有致,一旦失衡,发起怒来也是可怕的。
慢者,我们浑然不觉:像八水浩荡,造就的长安古都,让世界刮目相看,而八水从咆哮到无力绕城时,帝都不得不离开关中大地,向东迁移!
青藏高原冰川后退。
快者,黄河断流!1997年汛期,断流226天,达700公里!
1998年长江水患。
我们无须说得过多、过远。
重温,缀满沉重,眼前的例证足以说明,人类在追求美好,寻找幸福过程中的急功近利颐指气使。
虽说,1956年就诞生了鼎湖山自然保护区,可十八年后,这股和风尚未吹到这块秀色可餐的土地。1974年!让人难以忘怀:这里,人声鼎沸,汽车、拖拉机、油锯声响起,百年大树,在一声声撕心哀号中倒地,狼藉遍野,惨不忍睹。无边蔚蓝下面的绿浪,变成了黄土坡、乱石岗。鸟飞兽散。
可叹啊!苦了从不离开故土的大熊猫。白天,人吼、机鸣,震动山谷,它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焦躁地蛰伏在隐蔽处;夜间,溜回它的领地;卧穴没有了,竹子枯死了。饥饿、疲惫,折磨着它。有胆量的,窜到农田偷食一点麦苗、野菜,维系生命;胆小的,老弱病残,经不起奔波惊吓的幼仔,死亡的阴影笼罩于斯,天灾加人祸,在区区3万公顷林地中就有28只命丧黄泉!
智者大骇,民族惊讶。
国宝罹难举世震惊!
专家献言,政府下令:保护!从此,我们的民族自觉在人类环境会议框架下,挑起了维护生态平衡的重任。
今天的郁郁葱葱,花香四溢,源于人类的关注、民族的觉醒!
今天的邱家坝已成熊猫安乐窝,竹茂林郁,充满迷醉,洋溢爱意。
森林原本是憨厚的宽阔的,从这个庞大的体系中,我们还可以寻觅昔日的信息,那些伐桩、残枝,它们又变腐朽为神奇,少了苍劲却多了碧绿。
人类文明,科学发展,人与自然和谐,为自身进步注入了崭新理念,荫及子孙,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林涛阵阵,鸟语欢歌!保护之功昭然!
诗人是先知:做一个完整的人,需和万物浑然交融,人为何不记住这一点,却把人性当作叛逆世界的一面小旗,高高举起?;我们应该记住泰戈尔的话。
吱的一声怪叫,惊醒了蹀躞漫步的我,是大熊猫在叫,这时我才发现身边有几团粪便,我已闯进它们的领地。
我兴奋异常,知趣地暗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作者系甘肃省作协会员,陇南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